一個外省第二代的告白
by unknown 2008/03
以下文章是我一個所謂「外省第二代」的朋友寫的他由深藍轉綠的蛻變過程,覺得很感動,也很精采,貼出來跟大家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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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選舉,我一直想寫,卻一直靜不下心來寫一封信,解釋我選擇的理由。收到你這封信,讀完龍應台女士的文章,我
決定在這最後一天,紀錄一下自己的心情,也給你參考。
龍女士問:你叫我們怎麼教孩子?我的孩子剛滿月,所以我也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生長在一個父母都來自中國大陸的外省家庭,從小,我就自認為一個忠貞的國民黨員、孫中山和蔣中正的信徒,我的生命將奉獻給復國建國的大業。
上了高中,我加入的第一個社團就是「三民主義研習社」,高二我還當了三研社的社長,並且正式向教官提出入黨的申請。當時有一本書《面對當代人物》(光華雜 誌社,1984),裡面有連戰、宋楚瑜、陳履安、錢復…等許多政治「菁英」的訪談,看了以後,對這些青年才俊非常崇拜,自己也想學習他們的榜樣,「學而優 則仕」。
當時心裡有點不安的是,他們都是黨國大老的兒子,所謂的「四大公子」,而我的父親不過是一位非常低階的公務員,我如何有機會像他們平步青雲,報效國家呢? 還好,從訪談中發現,許多新生代政務官都是領國民黨的「中山獎學金」出國留學,回國之後馬上就得到政府重用。我當時想,我的成績本來就不錯,只要用功一 點,我一定可以爭取到中山獎學金,然後我要去哈佛、耶魯唸政治學,搞不好就可以回來做總統秘書、新聞局長。
後來我才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高二,正是我活躍於社團活動和校園公共事務,並且積極申請入黨的時候。有一天,平時非常欣賞我的教官,把我一個人叫去辦公室,用壓得非常低的聲音告訴我 說,「有人打你小報告,說你是台獨份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幾乎全身血脈賁張,眼淚奪眶而出,「教官!我怎麼可能是台獨!是誰這樣污侮我, 給我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請你告訴我!」
寫到這邊,我幾乎還能感受到當時那種「孤臣孽子」的激動心情,因為我當時最痛恨台獨份子,在任何地方,只要聽到有人批評政府、或認為統一無望,我一定會挺身而出,與對方辯論,甚至我還沒入黨,就有人說我是「黨棍」。沒想到,我竟然會被別人指控為台獨!
教官看到我全身顫抖、淚流滿面,便安撫我說「沒關係,你先不要緊張,我知道你忠黨愛國,我在會議上拍桌子,保證你絕對不是台獨,所以最後沒有記上這一筆。 我不能告訴你是誰打的報告,但是你自己要謹慎一點,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在裡面幫你擋下來,你以後的大好前途全都沒有了!出國、考公務員都沒你的份!」
教官的「通風報信」,使我晃然大悟,原來那些「黨外人士」說的什麼「職業學生」、「人二資料」、「黑名單」都是真的!我們不過是十七、八歲的高中生,竟然 就有人監視著我們的一言一行!我們偉大的紅樓,竟然隱藏著某個黑暗的角落,某些不知名的人們在裡面決定其他人的人生!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好好讀書,就可 以拿獎學金出國,誰知道,我差點因為「某個同學」的一句漫天大謊,成為一個背上揹著「台獨」污點的人,而且,我可能一輩子也不知道是誰、為了什麼、根據什 麼這樣害我!
從此,雖然我對三民主義、中華民國的信仰還沒有真正動搖,但我已對國民黨的道德形象和「官方說法」產生懷疑。一開始,我想我的遭遇也許只是個案,也許只是 學校裡面少數「黨棍」的倒行逆施。但是,經過多年的觀察,我相信這一切是有系統的、結構性的,我只是有幸窺見了一座威權黨國機器的運作,而使我認清了它的 本質和我被愚弄的事實。
中山獎學金,我後來不再想去申請,而後來拿到那筆獎學金的同學們,正是在學校裡被稱為「黨棍」、「職業學生」的那些人。
我也曾經拿到那張「職業學生入場券」。
在我考上台大的那個暑假,「覺民學會」的一位學長打電話約我見面。他是有名的建青主編,我曾經崇拜佩服的一個名字。他的意思大概是說,覺民想吸收我,但先 要通過學長姐的「面試」。大約同時,我又接到另一個電話,一個自稱是教育部的官員,約我到教育部地下室的餐廳「聊一聊」。見面後,他說有一份工作,他們認 為我可以勝任,工作內容很簡單,只要每個星期跟他聊聊天,告訴他校園裡所見所聞,就可以領到一筆相當優沃的「助學金」,每個月有五位數字!
當時我真的非常心動!聯考剛放榜就成為覺民的「吸收」對象,表示他們肯定我在高中的表現非常優異,我將有機會得到「黨國栽培」,甚至順著過去的夢想,平步 青雲。而教育部的「工作」,對從小到大靠公務員「教育補助費」交學費,高中時每年的零用錢總共只有六千塊的我來說,也稱得上是個不小的誘惑。
但當我坐在教育部的地下室,親耳聽到國家的官員,明明是要我做校園特務,又跟我解釋「這不等於職業學生」時,我對自小決心捍衛的黨國體制的最後一點敬意和信心,終於隨風而逝。
馬英九是不是職業學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知道他就是。職業學生的嘴臉,我見得多。在近半個世紀的威權統治下,有多少熱血或不熱血的青年,莫名其妙地被 他們打個小報告,就失去出國深造的機會、或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故鄉,甚至,被關、被殺!馬英九是一個拿國民黨獎學金、編輯費,在雜誌上污衊民主運動,在暗 地打小報告的職業學生。我不會用粗話罵他,但只要他不承認過錯,我永遠看不起他。
我無意一桿子打翻一船人,這些職業學生裡面,或許有些真心愛國的青年,或許為了補貼家計多領一份薪水,但馬英九都不是的。
馬英九愛國嗎?
我告訴你當年我這樣的基層外省青年是怎樣愛國的:我從小學就在床頭掛一幅國旗,那幅國旗不怎麼乾淨,因為它「真的」是我在路邊撿起來的。我最愛歷史、地理 課,國中有一次工藝課,教我們畫建築平面圖,我交的作業是「洞庭別墅」,因為我的夢想是反攻大陸後,在離安徽家鄉不遠的、世界上最美麗的洞庭湖畔定居。當 時出國旅遊非常困難,不但金錢難負擔,而且很難得到政府許可,但十幾歲的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我們中國是全世界最美的國家,最高的山、最長的河、最深的 谷、最美的建築都在大陸神州,盡我一輩子也玩不完,哪還需要出國觀光呢!」我們紀念五四、七七抗戰、保衛釣魚台群島,要不是姊姊嫁給日本人,我痛恨日本到 歇斯底里,日本的一切都是下流沒有價值的。針對美國310條款,高三時我們發動「拒行萬寶路」反美國進口香菸,我是不吸菸的「好學生」,法辦法反菸,就拒 喝可口可樂。
綠卡!這對當年的我來說簡直是一個污名,堂堂中國人,怎麼能為了怕共產黨打來就去申請綠卡?如果你問當年的我,我一定會嚴正地正告你:「你看馬英九!他有哈佛大學的博士,中美斷交了,他還回來共赴國難,怎麼會申請綠卡!」
馬英九申請了,而且到現在不能提出依法註銷的證據。對我來說,有沒有失效一點也不重要。他申請了,他不愛國,句點。
馬英九更從來不是出國留學要靠綠卡打工的「窮學生」。他領著黨國的津貼,他的父親是黨內高官,姊姊個個飛黃騰達、僑居海外,這一點根本不必多說。
他是職業學生。他不是真正因為愛國,或迫於家貧而出賣自己的靈魂。他至今不承認、更不道歉!如果我支持一個不認錯的職業學生做總統,請問:我要如何教我的小孩?
龍女士說,一個好總統要有「品格、包容力、全球視野和悲憫心」。
我沒有能力就這些條件一項一項完整地檢驗兩位候選人,我只就我看到的來思考。
我相信龍女士的品格,但我不相信馬英九的品格,原因實在說不完,但光是上面談到不願面對職業學生的過去,我認為已經足夠否定他的「基本品格」。
馬英九有沒有全球視野?我知道他英語比謝長廷溜(但也沒有多好),我知道他跑過的國家可能比謝長廷多。但是他的經濟政策表現出相當庸俗的「全球視野」。他 對台灣經濟現狀的評估,只會說一個「爛」字,他沒有比較經濟發展的視野,也刻意忽略計多國際上有公信力的經濟指標。他對台灣經濟發展方向的看法,也沒有全 球視野,說穿了,就是依賴中國。他不管中國的榮景背後有多少危機,也不管台灣實際上已經多麼依賴中國、還能依賴中國多久,他也不管,依賴中國的政治社會成 本將有多高。我真的不知道認同本土為什麼等於「鎖國」?我覺得把自己的國家當做另一個國家的「窗口、跳板」才是真的「鎖國」。八年來,台灣的青年走在國際 上愈來愈驕傲,不是因為他們是中國人,而是因為他們來自台灣,因為台灣的民主自由讓他們得到更好的發展空間。像高雄人不再以「南部人」為次等,台灣人面對 世界也終於開始有一點自信心。
馬英九很悲憫嗎?我肯定他當年拒絕簽署蘇建和案四人的死刑執行令。但那是很基本的悲憫,搶救冤案,是法務部長的職責所在,不是嗎?到了他榮任市長,他總是 非常樂意展現悲憫,但實際上,他的失職,造成SARS奪走更多人命、颱風淹掉東區多少店家的血汗錢、東興大樓居民無家可歸…龍女士口中的「悲憫心」是不是 太廉價了?
再談悲憫心,馬英九每年參加追思六四、追思二二八,也成功地在部分中國民運人士和台灣二二八受難家屬心中建立了「悲憫」的形象。但是,這悲憫同樣永遠經不 起事實的檢驗。面對連戰、宋楚瑜訪問中國,與胡錦濤把臂言歡,馬英九沒有提醒他的同志們藉著千載難逢、國際矚目的機會要求「平反六四」,馬英九願意在台灣 簽名聲援楊建利等中國政治犯,卻不敢直面中共,直接透過國共對話要求釋放政治犯。最近圖博(西藏)抗暴,第一時間,馬英九忙著指責對手「消費西藏」,「重 申願給西藏自治權」,第二天自己卻以毫不尊重藏人的方式衝進藏人祈福會場,擺出「悲憫」的恣態。馬英九事實上應該為國民黨過去對圖博人民與流亡政府的不友 善政策道歉、他應該反省過去把圖博視為中華民國領土的漢人沙文主義歷史觀、面對血腥的鎮壓,他竟連「支持圖博人民自決權」這樣國際公法上的基本人權都不敢 主張。
這樣的人如果是具有「品格、包容、視野、悲憫」的好總統候選人,龍女士,我怎麼教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只有六個星期大
我不希望他將來長大一切只知道「向錢行」
我不希望他還要面對著上千枚飛彈,還被別人說我們「挑釁」
我不希望他還搞不清楚拿錢打小報告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不希望他看著電視上一堆人「睜眼說瞎話」還說這世界就是「羅生門」
我知道
我的父母親當年以性命要換取的
即使他們自己沒有意識到
正是自由和幸福而已
而我以青春歲月和一點汗水所做的
即使他們從來不能贊同
卻是在承續父母的卑微夢想
我們正在拚命建造一個自由的、幸福的國度
二十多年來,我看過馬英九和謝長廷走過的路、堅持的道
他們兩個人都不完美,當了總統都還不見得能做得多好
但是誰和我分享著同一個夢想呢?
但是誰為這個夢想真正努力過呢?
我支持謝長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