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9日 星期三

最後一個投降的日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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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少尉小野田寬郎接受命令投降時的敬禮




數十年來,日本少尉小野田就一直活在1944年。縱使世界已經不斷的改變,他始終活在二次大戰的糾纏裡。1974年,當他終於回到了現代的世界,面對社會 的變遷,他完全無法理解。年邁的他參與各種愛國的活動。他,企圖喚起日本人對於國家的忠愛。他是一位日本軍國主義的英雄。

  1974年3月10日清晨,一名身穿半舊日本軍服的上了年紀的日本人來到菲律賓盧邦島警察局,他向人們深深地鞠了一躬後,鄭重地把一支步槍放到地上。 他說:「我是少尉小野田。我奉上級的命令向你們投降。」這個日本人因為不知道日本投降的消息,與部下一起在菲律賓的叢林中戰鬥了整整30年。

  菲律賓前第一夫人伊梅爾達·馬科斯說:「我在小野田投降後不久同他談了話。他好長時間沒有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當我們告訴他戰爭早在1945年已經結束時,他都驚呆了。他問:『日本怎麼會敗?我幹嗎要像愛護嬰兒一樣愛護槍?』他坐在那裡,失聲痛哭。」

  1922年,小野田出生於和歌山縣海南市。1942年,他被徵召入伍。在陸軍中野學校,接受了游擊戰的訓練。1944年11月,他被派到一個菲律賓的 一個小島-Lubang,從事游擊戰的工作。主要任務非常的單純,抵抗美軍的攻擊,破壞機場與海港。而行動策略簡單至極:自己活下去,沒有後援。

  隔年2月28日美軍登陸,大部分的日本士兵不是投降就是戰死,只除了與他同在島上的三位日本軍人:伍長島田、上等兵小冢、一等兵赤津。小野田堅持繼續戰鬥,並且躲入茂密的叢林,誓死作戰。

  二次世界大戰很快的結束了。但是他們並不知道。或者他們並不認為日本會戰敗。他的策略非常的清楚:他無法佔領整個島嶼,但是,他可以讓島上的菲律賓人 知道他們的存在,因而產生一種無所不在的恐懼,在這個意義上,他就成了整個島嶼的統治者:這正是游擊戰的最高目標。因而,他會突然的出現在村落,射殺當地 農民,然後躲入山林。有幾十個人農民在收成香蕉時,無端的被他們殘酷的槍殺。

  小野田他們保持著不斷移動的戰略,甚至連當地人都無法將他們捕獲。停留在同一個地點幾天之後,他們就會移動。在漫長雨季,他們置營,因為沒有人會在雨 季上山。他們偷竊當地居民的食物,偷雞,殺水牛,捉野兔,吃蜥蜴,他們甚至將保存幹掉的香蕉,以便維持一定的熱量。但是他們無法獵取太多的食物,因為槍聲 會曝露他的戰鬥位置。當雨季來臨,他們得彼此警惕,儘量保持清醒,以免在睡覺時體溫降低過多而死亡。盧邦島前副行政長官埃拉莫斯說:「小野田領我們看了他 在森林中的藏身之地。那裡很乾淨,牆上掛著『把戰爭進行到底』的標語,還有刻在香蕉葉上的天皇肖像。他的手下活著時,他經常訓練他們,甚至組織詩詞比 賽。」

1945年10月他看到了美國人發的傳單,上面寫道:「8月14日日本已經投降。趕快下山投降!」小野田當時將信將疑。忽然聽到不遠處有槍聲,於是認定戰 爭沒有結束,傳單在騙人,他們又藏進了叢林深處。1949年,赤津一等兵受不了絕望的環境,終於投降。剩下的三人彼此激勵,要不 斷的戰鬥下去。1952年,他們親人的家書與日本當時的報紙,不斷的在深林裡出現,希望他們三人念及家人,或者軟化態度出面結束作戰。然而,他們估算這又 是敵軍瓦解他們意志的策略。游擊隊的訓練,讓他們清楚的結論:繼續作戰,永不投降。。他們發覺赤津加入了當地的搜索隊,在全島山區展開勸降。小野田判斷, 這是敵軍的策略,對於赤津的背叛無法認同。他下令全體退到更深的山區,以避開敵軍的誘捕。埃拉莫斯說:「我的父親曾同小野田打過仗。後來我當了警察,也同 小野田的游擊隊交過手。我們在叢林中多次搜索都未能發現游擊隊的蹤跡。為了讓他們相信戰爭已經結束,我們散發了當時出的報紙和小野田游擊隊親友的書信。事 後我問小野田,你為什麼不投降?他說,因為深信書信和報紙都是捏造的。」

  1953年六月,島田伍長在一次行動中被當地漁民射傷大腿。雖然後來復原,但在隔年五月,島田在一次衝突中當場戰死。十天之後,新的傳單出現。搜索隊 拿著麥克風在山裡到處大聲的叫嚷說:「小野田,小冢,戰爭已經結束了」。但是他們始終不為所動。他們感覺到,戰爭還在進行,日本還在奮戰,投降是莫大的恥 辱,他們堅信中有一天日本的後援部隊將會攻佔整個島嶼,太陽旗將會隨風飄揚。甚至,當小野田的親兄弟來到這個島嶼,拿著麥克風對他喊話時,他依然認為,這 不過是美軍宣傳人員以像他兄弟的聲音來誘捕他的。游擊戰讓他養成一種事事懷疑的態度,更重要的是,他深信日本人是一個的寧死不屈的民族,他不能讓尚在作戰 的日本皇軍與國民失望。盧邦島現任副行政長官莫利納笑著說:「他們堅信日本人會回來。因為小野田的上司是這麼說的。小野田後來也懷疑過谷田是不是把他遺忘 了。有一次他有了自殺的念頭,但是馬上就放棄了,因為上司不准他這麼做。」

  時間一年又一年地過去了。日本建起了成片的摩天大樓,日本產的電子產品銷注世界各地,東京的實業家購買了美國的大公司,而小野田卻繼續在盧邦島為天皇 而戰。他喝河水,靠水果和樹根充飢,幸好他只犯過一次扁桃體炎。晚間叢林中經常大雨傾盆,他只能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步槍。他們每個月都要襲擊一次軍車,槍殺 司機。小野田等人又在叢林中挖了一個從空中無法發現的地下掩體並搬了進去。

  每天清晨,旭日東昇。小野田與小冢依然挺立,像太陽致敬。1965年,他們偷竊到一台收音機,聽到了新聞裡關於國際關係的報導,中國與日本已經不是敵 對的國家。然而,他們始終不肯承認世界的改變。他們依然故我,槍殺農民,燒燬稻穀。1972年10月9日,1972年10月小野田在附近的村莊埋設了剩下 的最後一枚地雷,因為生鏽,地雷沒有爆炸。所以他只好同小冢一起襲擊巡邏隊,,小冢身中兩槍,其中一槍穿越心臟,當場斃命。日本投降27年後,日本士兵的 死亡引起了東京的高度重視。日本馬上派人到緬甸、馬來西亞和菲律賓尋找藏在森林中的日軍士兵。山裡的傳單更多了,除了報紙、雜誌,還有小冢在日本的喪禮的 消息。小野田始終並不買帳。1974年2月20日,他在山裡偶然遇到日本探險家鈴木紀夫的帳篷(他探險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找到小野田)。小野田緩慢的從背 後接近鈴木,發現鈴木是一位日本人。於是,他們展開了對話。小野田說,如果要我撤退,必須要有我隊長的命令,否則免談。鈴木承諾,他會帶著他的隊長的命令 歸來。

  鈴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小野田的老上司谷田義美。原來谷田義美已經改名,成了書商。鈴木同谷田義美來到了盧邦島叢林中約定的地方。1974年3 月9日,小野田發現一張鈴木的字條,說他的指揮官,谷田義美少佐,已經來到當地,並且附上一份完整撤退命令的影本。兩天之後,小野田越過整個山頭,來到指 定的地點,面對長官以最標準的敬禮動作,接受義美義美少佐的指揮。少佐一聲令下,這位乾瘦的老年人少尉小野田寬郎就地投降。當時菲律賓總統馬科斯赦免了他 的罪行,放他歸國。

小野田在30年的戰鬥中共打死打傷了菲律賓的130名士兵和警察。當時許多菲律賓人主張把小野田關進監獄。但是,馬科斯總統赦免了他,並允許當時已經52 歲的小野田回日本。三十年之後,小野田終於回到了日本,所到之處,受到全國英雄般的熱切的歡迎,他成了日本精神的英雄。很快的,他的自傳成了暢銷書,書名 是:「絕不投降,我的三十年戰爭」。他更參加許多活動。每當典禮一開始,昔日的軍歌被輕輕唱起,他站在台上會激動的掉出淚來。他接受無數次媒體的訪問。 1996年5月,他又回到了Lubang,一位當初被他所射傷的農民,81歲的Tria,接受了74歲的小野田的擁抱。Tria說:「我已經沒有了怨恨, 那是許久之前發生的事了,現在提它幹嘛!」但是,其它的當地人並不肯原諒這個殺死了他們親人的「惡魔」。當小野田被問到如何看待上百個受傷與至少三十個死 亡的無辜農民,與破碎的家庭,他堅決認為,他沒有錯,他身處於作戰之中,不必為這些人的死亡負責。但是他卻捐出了一萬美金給當地的學校當獎學金。他堅稱自 己是一位游擊隊長,不受任何一般戰鬥狀況的約束,他必須為自己尋找活路。他臉無愧色,他意氣始終高昂,他不覺得必須負擔任何道德的譴責,他愛國,他是一位 高傲的日本軍人。

  ●附小野田寬郎日記:孤立游擊,對生與死的看法

  「隊長,先死的那個比較佔便宜,是不是?」這話聽起來好生奇怪,我停住了腳步。「我們不一定就會死,」我回答說,「我們還有足夠的彈藥,身體也不錯。」但在我這麼說之前,從我腦子裡掠過的想法是:「一點不錯。」我轉過身來看著他,那個士兵正像往常一樣笑著。

  只要情況允許,我們經常穿越陌生地區,好讓自己對這個島嶼的地理和自然環境特徵熟悉起來。我們尋找的水源,在一條溪水的源頭,看到一具男屍,他一定是 在敵人登陸以後死去的。黃昏時節,太陽就要落山了。在山的深處,特別在這個地區,空氣非常潮濕,寒氣砭人肌骨。這地方不利健康,不僅對人,其他溫血動物也 一樣。

  他是在說笑話呢,還是說出真心話?我想可能兩者都有。自從這裡就剩下我們兩個人,已經過去十年。我們幾乎不交談,因為這和我們的日常生活沒有關係,特 別在我們遷徙或者接近敵人的時候。每天,我們都盡力避免被敵人和當地人看到。只有在緊急的時候,我們才發出讓對方聽到的聲音,以應付戰鬥。

  為什麼如今他和我都懷有這種與我們的使命背道而馳的感情?

  自敵人登陸以來,我們沒有得到停止行動的命令,也沒有得到自己國家戰敗的消息。催促我們投降的小冊子錯誤百出,看上去十足是個陷阱。盧班島成了我們的棲身之地,我們在那裡堅持了二十多年。

  我接受的命令是「萬勿玉碎」。當時菲律賓決戰的意圖已成泡影,本地軍隊不得不轉入持久戰,而且預計日本本土將被攻擊和部分佔領。在這種預想之下,對我們發出了上述命令。

  當然了,像我們這樣執行特別任務的人,以司令官的意圖為行動指南,在接受命令的同時,司令官情報部給我們提供了他們所掌握的所有情報,以後如何行事, 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我的夥伴不是我直屬的下級,但他完全瞭解我的責任,一直和我一道活著,不管多久,因為我是接受了「不許死,活下去」命令啊!緊緊握住 生命,憎恨死亡,本是人類的天性,一點也不奇怪。可我們為什麼在一瞬間產生了那種寧可早死一步的感覺呢?

  20多年孤立無援的游擊戰,死亡總是象影子一樣緊緊地跟在身後。將恐懼揮去唯一的辦法是取一種挑戰姿態:「躺在榻榻米上也會死人。死完全是由於自己作了錯誤的判斷。」

  在戰場上,你不殺人,人就殺你。正常的生死觀在這種地方是沒有地位的。要說瘋狂是夠瘋狂的,但這就是戰場上的精神狀態。這種精神狀態可能只能在男人身上偶然見到。

  可能因為我們越來越對死亡採取一種隨隨便便的見解,我們喪失了人類正常的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