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0日 星期四

第三條路的全球辯論

by

Anthony Giddens 在公務員人力中心演講 (2002.04.15)


面臨全球化、知識經濟、個人主義等三大轉變﹐歐洲中間偏左政權必須調整路線。雖然問題是全球的﹐但各國的背景不同,政策必須是在地的。不過,紀登斯指出第三條路的五個核心內容:政府改革、公民社會改革、經濟改革、社會福利改革、公共服務改革。
各位女士先生﹐眼前所有的政治思維跟經濟政策的討論背景﹐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們現在生活的世界﹐跟18世紀後期一樣,面對巨大的轉變。我們的世界面臨三大轉變﹐必須有所回應。這正是第三條路辯論的背景。

通訊革命造成全球化

第一個大轉變﹐就是全球化的衝擊。

全球化這個名詞已經到處可見﹐甚至有人上街頭抗議。但是全球化的概念並沒有被正確的理解。我認為這是最基本的。對我來說﹐全球化不僅是市場的擴張。全球經濟的整合的成長﹐當然影響重大,但全球化遠比此更深刻。

全球化不只是經濟的連結﹐而是更深刻的變革。全球化的主要驅動力﹐並不是經濟而是通訊。通訊革命﹐悄悄地造成全球社會的變動。

如果要選一個精確的日期來描述全球化的開端﹐也就是我們開始變成全球公民的時間﹐那就是1960年代末、1970年代初期。當時全球衛星系統問世﹐衛星通訊使得地球這一端可以跟地球的另一端即時通訊﹐於是整個世界都改變了。

我們目擊了世界的變遷:蘇聯崩解、兩極對立世界消失,都跟通訊帶給我們的轉變高度關連。我們談到台灣的民主-這個非常重要的政治轉型。民主化也是一個全球的趨勢。

民主化如何成為全球的趨勢?因為在一個資訊全球化的社會裡﹐公民不再被動﹐公民能通曉一切﹐他們對世界的了解跟政府一樣多。這是一個巨大的轉型。所以全球 化是一整套的轉變﹐而不是單一的轉變。你不能只是說贊成或者反對。必須說清楚﹐贊成哪個部份﹐反對哪個部份。而且我必須強調﹐全球化不只是外國的、外部 的、(單向的)。每一次我們(像今天這樣)交流意見﹐或者打開電視、使用網路﹐你我都對全球化做出貢獻。全球化不是陌生的外來力量﹐而是被我們的個人生活 所驅動﹐是一股你我都熟悉的力量。我們應該很高興﹐有機會生活在一個更整合、更互相依賴的世界。

全球化最簡單的意涵就是:互相依賴。人與人之間變得更互相依賴﹐這是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的情況。這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但絕對是很根本的轉變。

知識經濟並非虛構

第二個大的轉變﹐就是知識經濟的成長。

知識經濟歷經轉折。有的人說﹐看看達康(.com)公司的失敗吧。像台灣最近在高科技產業的表現,也不是很好。因此有人懷疑知識經濟可能是被虛構出來的﹐甚至從來它就不曾存在過。這種看法絕對錯誤。

知識經濟是貨真價實的。知識經濟是全球性的﹐你一定要在知識經濟上具有競爭優勢﹐才能在現代世界繁榮興盛﹐別無選擇。

知識經濟已經改變了工業國家的經濟體系。30年前英國有42%的人口在製造業服務﹐現在只剩下16%﹐而且還在繼續下降。歐盟和美國也一樣。有些人認為再過幾年﹐製造業人口將不到10%,但其生產將遠超過所有人的消費需求。

再看看農業部門。英國曾經有40%的人口服務於農業部門﹐現在只剩下2%的農民。這些都是驚人的結構性轉變。

知識經濟跟教育有關。英國首相布萊爾曾經被問到施政的優先順序﹐他的回答是:教育、教育、教育。布萊爾的競爭對手前任首相梅傑也開了一個玩笑(梅傑並不是一個很幽默的人);梅傑說他的施政重點和布萊爾一樣﹐只是順序不太相同。

教育必須是我們的優先重點。不過﹐教育的方式不能跟從前一樣了。終身教育、終身學習的理念並不只是政治人物的口號,而是現實。科技變遷會越來越快﹐每個人都必須去積極適應。因此教育將扮演新的角色﹐有新的形式和新的架構。

這就是為什麼曾經被視為教育很成功的東亞經濟體﹐現在必須推動教育改革,否則過去30年的榮景未必能夠持續。

個人主義的興起

第三個大的轉變﹐較難被一眼看出﹐卻具有關鍵的地位﹐即個人主義的興起。

個人主義不等於自私,不只存在於西方﹐也不只存在於市場經濟的社會裡;相反的﹐個人主義的興起象徵我們的生活條件已經發生了結構性的變化﹐它意味著﹐我們不再被過去所支配﹐我們的生活和認同﹐不再一成不變。

我們的生活不再只是依賴命運─這是過去許多人的生活經驗─生活將比以前更加開放﹐我們必須創造自己的人生﹐建構自己的認同﹐決定自己要做什麼事。

最好的例子﹐就是游院長在開場詞中提到的﹐全球女性角色的轉變。我非常高興倫敦政經學院提供了你們兩位女性閣員。女性地位的轉變是一個全球現象﹐產生了令人驚奇的結果。

有些歐盟國家﹐例如西班牙和義大利﹐出生率只有1.6%﹐這是人類歷史上最低的出生率。女性的角色已經不再被侷限在家庭事務﹐她們也想要進入就業市場。女 性看待自己的方式不同了,她們將生育年齡延到30歲以後。這個趨勢當然也改變了男性的角色﹐改變了家庭的角色。家庭角色的轉變﹐是很根本的驅動力。

在政治場域,個人主義的興起意味著﹐人們不再具有像過去那樣對政治的忠誠度。例如在英國﹐過去70%的人有固定的政治認同﹐現在只剩下20%。每一次選舉 中﹐人們的選擇都在改變。政治領袖﹐無法再依賴固定政黨認同的支持﹐而必須隨時向選民提出吸引他們的訴求。政治不再是:勝選、統治、四五年後再回來尋求連 任的行業。政治必須是一個不斷跟選民對話的過程﹐而選民也不斷向政治人物提出問題。有一部份是因為他們生活在共同的知識環境中﹐這是非常非常深刻的改變。

第三條路是中間偏左政治路線的變革

第三條路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我認為思考第三條路是很重要的呢?

第三條路就是為了因應這三大轉變﹐企圖建構一個有效的,中間偏左的,社會民主路線﹐以達成兩個目標:

第一個目標是贏得選舉。當然必須贏得選舉﹐你不能老站在權力的圈外﹐空談世界應該如何。政治人物、政黨應該設法贏得選舉﹐贏得選民的信任。

第二個目標是取得權力後﹐推行有效的政策﹐以實現對選民的承諾。

第三條路必須跟過去的作法不同。因為過去贏得選舉的方式﹐例如靠政黨忠誠度﹐現在已經行不通了;過去的政策﹐現在也行不通了。

為什麼使用第三條路這個名詞?

因為戰後風行的兩大政治哲學﹐現在都已過時了。老式的左派歐洲社會民主、社會主義﹐現在快要被遺忘了。取而代之的是柴契爾夫人、雷根總統所奉行的那種簡單 的自由市場哲學。自由市場固然有需要﹐但並不構成政治哲學的基礎。純粹以自由市場為基礎的政治哲學﹐它的限制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第三個選擇﹐即中間偏左的政治哲學。它必須是務實的政治主張﹐可以形成能夠因應變革的政策。

是不是用第三條路這個名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政治的重新建構、政府的再造,重要的是如何因應眼前最核心的問題。最核心問題是如何創造一個社會﹐它的經濟在世界市場上有競爭力。

在世界市場上必須具有競爭力﹐別無選擇。但如何創造一個社會,不但具有世界市場的競爭力﹐而且具有獨特性﹐有自己的認同﹐讓人民有歸屬感﹐也讓政府扮演一 個積極的角色,提供人民保護;除了經濟發展之外﹐政治還有很多內涵。如何協調經濟發展與其他需求﹐是當代政治的關鍵問題﹐這就是第三條路的意義所在。

問題是全球的﹐政策是在地的

我把這場演講命名為第三條路的全球辯論﹐因為這確實是一個全球性的現象﹐每一個國家﹐不論貧富都必須面對這些改變。如果堅拒改變﹐自以為可以適應﹐可以置 身事外﹐可以繼續跟從前一樣過日子﹐這樣的國家、政黨必然在競爭力和社會團結(社會建構)這兩方面都無法成功。

只有積極參與這些改變所帶來的機會﹐才能向前推進。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些機會對於我們身處的當代社會﹐對於各個國家﹐都是多重的。我說這是一個全球性的辯論﹐只是說大家面對的問題是一樣的,而非各國的政 策應該一樣。有些政策會一樣﹐有些會不一樣。我們有可以向你們學習的地方﹐你們也有可以向歐洲學習的地方。非洲國家有些地方可以仿效歐洲中間偏左的發展﹐ 但也有很多事情是不一樣的。

所以辯論是全球性的﹐政策卻是在地性的。每個國家必須針對自己的歷史﹐自己的特殊現況﹐提出因應的政策架構。

不過﹐第三條路的確有一個共同的架構,跟過去的中間偏左路線也不相同。我要提出幾個關鍵點來說明第三條路的核心內容:

國家與政府的改革

第三條路的第一個要點是:國家與政府的改革。

改革國家與政府﹐不是要降低國家與政府的角色﹐而是要讓國家與政府更有效能。我們從過去30年全世界的自由市場哲學學到一件事﹐就是政府必須主動積極﹐不能只靠市場機制來治理國家。必須要有好的、強而有力的、有效能的政府;但這不等同於龐大的、官僚的政府。

過去中間偏左路線認為國家應該介入經濟,那樣的主張已經行不通了。我們必須努力讓政府跟企業一樣有效能﹐有靈活反應的能力與彈性。我們必須通過國家的轉型﹐來發揮政府的力量。一個不能讓國家機器轉型的社會﹐註定會在我剛才提到的兩方面失敗。

當然國家機器的轉型是很困難的﹐因為你通常需要用國家機器來改變國家。無法在沒有國家與政府機制的情況下﹐改變國家與政府﹐但要讓人改革自己卻又很困難。但我們知道是可做得到的。不僅工業國家做得到﹐也有發展中國家做到了。

以巴西為例﹐儘管雖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們非常有效地改革政府﹐精簡國家組織﹐下放中央的權力﹐掃除腐化﹐事實證明改革是可以成功的。歐洲也一樣。

只要有對勁的政府﹐進行對勁的改革﹐真正的結構性改變﹐不但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在短期內做到。

不僅要進行結構性的改變﹐還需要文化的改變。我說的國家轉型﹐必須跟民主並行。我認為民主的課題在台灣和其他地區都一樣﹐都比表面上所看到的複雜。民主不只是有很多個政黨而已(儘管那也很重要)。

我們今天看到的是我所說的「第二波民主」﹐或者叫做「民主的民主化」過程。

民主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運作﹐世界改變的太快了。我剛才說過﹐現代公民會跟政府對話﹐民主機制必須對此有所回應。所以我們不只需要選舉﹐不只需要政黨﹐還需 要其他的改變。在政府與人民的互動之間﹐我們需要更大的施政透明度﹐更明確的責任政治﹐更清楚的遊戲規則與架構﹐政府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積極地與公民互 動。

民主的形態改變了。新近民主化的國家﹐必須再往下一個階段挺進﹐必須加入這個辯論。因為大多數的民主制度都面臨危機﹐在西方國家的確如此。選民不出來投票 ﹐特別是英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年輕人﹐對政治越來越不感興趣。如何因應這個局勢呢?我們必須更積極﹐以更多、更開放的形式來與公民溝通。

不能將所有的事情都侷限在國會裡頭﹐而把多數人民隔絕在外。我們需要一個大幅度開放的體制﹐一個更有連續性的溝通制度﹐讓第二波民主的重要性顯現出來。第 二波民主不只是一般所理解的政治而已﹐而將是經濟競爭力的關鍵因素。我認為台灣必須經歷國家與政府改革的第二次轉型。這個歷程跟歐洲應該有許多近似之處﹐ 當然也有特定的在地情境。

公民社會的改革

第二個要點是公民社會的改革。

我們發現﹐公民社會對政府的積極運作以及經濟運作﹐都具有關鍵作用。我們現在比較了解一個好的社會應該是什麼樣子﹐而公民社會扮演一個關鍵的角色。

一個好的社會不是被國家主導的社會。一個好的社會也不是被市場主導的社會。市場主導太多的社會﹐會造成人們高度的不安全感﹐造成太多的不公平﹐也造成過度 的商業主義。一個好的社會是一個在主動積極的政府、有效能的國家、有競爭力的經濟、穩固安全的公民社會之間﹐求得平衡的社會。要建立美好的社會與經濟秩序 ﹐就必須在政府、企業、公民社會三者之間求得平衡。

不過﹐下面所說的才是關鍵點:公民社會本身也需要現代化。整個第三條路政治的精義﹐就在於各種社會體制的現代化。現代化不能只侷限於政府和經濟﹐公民社會也必須現代化。

公民社會的現代化是什麼?具體而言﹐包括社會服務性質的創業精神。第三部門、慈善團體將在促進社會福利與因應科技發展方面變得很重要。但是如果這些團體沒有企圖心﹐沒有活力﹐領導無方﹐那就一點用處也沒有。

如果有人對這個課題感興趣﹐我推薦你們讀哈佛企管研究所默思堪特教授的研究。她針對美國一些領域如何因應科技發展做了相當多的研究﹐特別是傳統製造業轉型 成高科技產業時﹐所涉及的技術調整。她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她指出:只有在政府、企業、公民社會這三個部門互動良好的地區﹐產業轉型才會成功。轉型成 功的案例都有政府介入﹐但不是被政府主導;在地的企業菁英和企業網路也要參與﹐但也不是由他們主導;更關鍵的是第三部門﹐即公民社會團體的力量。在轉型過 程中﹐能夠創造就業機會﹐並且提供社會安全保障的成功案例﹐都有第三部門團體的參與。原因是只有第三部門團體能夠動員在地的社區﹐動員人們以用更主動積極 的方式﹐改變自己的生活。如果只是由遙不可及的政府﹐或是企業叫你這樣做﹐是絕對做不到的。所以一個活躍的第三部門﹐充滿活力的公民社會﹐現代化的公民社 會﹐對於創造更有效能的未來社會與經濟﹐絕對是關鍵性的因素。

經濟的改革

第三點是經濟改革。

中間偏左政府從過去的錯誤學到教訓。簡而言之﹐現代的中間偏左政府對於經濟的主張如下:必須要有財政紀律。

中間偏左政府必須放棄﹐光靠舉債花錢來走出經濟不景氣的想法﹐放棄用大型國建計畫來扭轉經濟下滑的想法。那些想法已經不再流行。政府必須有財政紀律﹐必須 在景氣循環中平衡預算﹐必須有良好的宏觀調控能力。出手不能太重﹐必須小心謹慎而且細緻﹐更關鍵的是﹐必須集中投資在人力資源上。

人力資源對於未來的關鍵性﹐可能比科技更優先。但投資方式必須跟過去有所不同。新的人力資源投資﹐必須培養不害怕改變的公民。

現代公民必須不害怕改變﹐不害怕全球化﹐有一種胸懷四海的態度。以要創造人力資源豐沛的社會﹐並不只靠經濟訓練﹐並不只靠職業訓練。在一個更全球化﹐更胸 懷四海的世界裡﹐必須要有胸懷四海﹐能夠跟多元多變的世界接軌的公民﹐即使有所焦慮﹐也能看到積極的一面﹐可以因此成長茁壯。

基於我稍早提到的理由﹐人力資源的投資﹐在教育上必須是豐盛的而且不間斷的。我們必須強調就業機會的創造。就業機會並不會自動發生﹐甚至也不是經濟成長的 自然產物。有時經濟成長仍然會造成失業。歐洲中間偏左政黨跟過去最大的不同是﹐他們發現必須重視就業機會的創造﹐逆轉了過去重視失業問題的傳統。

當然我們仍然必須關注失業問題。在失業率上升的國家﹐像台灣﹐這當然是個問題。但我們發現﹐與其把關注焦點放在失業問題上﹐不如更關注就業問題。

重點在於提高就業率。必須注意有多少比例的人在就業﹐而且必須是超過合理的基本工資的工作。就業率愈高﹐才能創造更多的經濟收益﹐來從事各項社會福利。

英國是新中間偏左路線成功的例子。過去30年英國經濟是全歐洲最弱的。最近的調查顯示﹐英國經濟已經變成歐洲最強的。英國有76%的就業率﹐經濟成長率很不錯﹐最近也很有效地度過經濟不景氣﹐正是靠剛才提到的幾種配套措施做到的。

中間偏左路線的一大問題﹐是要挺得住﹐不要屈服於光靠國家解決經濟問題的舊主張。中間偏左政黨很輕易就會說﹐再多花一點錢﹐再多借一點錢﹐再多建幾條公路﹐這樣經濟就會復甦。其實不會。

必須堅持新的政策﹐不要倒退﹐才能帶來經濟繁榮。

福利制度的改革

第四是福利制度的改革。

在這方面。各個國家有顯著差異。因為歐洲國家有很發達的福利制度﹐而其他國家的福利制度很有限。應該做的事情顯然很不一樣﹐但還是有些共同的教訓。試圖建立有效的福利制度的國家﹐應該從歐洲福利國家的錯誤中學習。

傳統的歐洲福利國家長久以來是左派中間偏左政府的成功典範。這是正確的。因為歐洲福利國家做了一些很美好的事情﹐創造了有很好的經濟發展、社會和諧、與社 會保障的社會。但是今天歐洲福利國家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變成進步的障礙﹐而不是促成進步的力量。其他正在建構福利制度的國家﹐必須注意為什麼這種情況會發生 ﹐必須從已經犯過的錯誤﹐和已經碰到的問題裡學習:究竟一個現代化的福利制度應該是什麼﹐一個現代化的福利國家應該是什麼子。

現代化福利國家跟傳統的歐洲福利國家很不一樣。傳統的福利國家很被動﹐我們則需要一個主動的福利國家;傳統的福利國家把人民視為不重要﹐我們則應該把人民 視為最重要的﹐就像企業重視客戶一樣;傳統的福利國家是個不聰明的國家﹐沒有自我檢查。許多歐洲國家制定了社會政策﹐卻從來不去看那些政策到底行不行得 通。我們必須用聰明的福利國家來取代不聰明的福利國家。聰明的福利國家必須會自我檢查。當它開始推行一個社會政策時﹐必須去追蹤政策的績效。如果政策無效 或是情況改變了﹐就必須放棄﹐或讓它轉型。傳統的福利國家完全沒有這一套。

其他國家應該記取這些教訓。黃博士告訴我﹐台灣的捷運建得比英國晚﹐所以比倫敦的系統好。福利國家的建構也是一樣﹐有時起步較晚﹐反而可以做的更好。

我要提一個具體的例子﹐是我們可以避免的。歐洲有些福利國家的就業率很低﹐因為他們有失業救濟﹐讓人可以脫離就業市場。消極的失業救濟所造成的效果﹐就是 使很多人本來可以就業﹐卻沒有在工作﹐而就業率與失業率的水平﹐都令人無法接受。我們必須要有主動積極的勞動市場政策﹐而不是消極的救濟。

歐洲國家中﹐只有推行積極勞動市場政策的國家﹐才能在我強調的兩方面:有競爭力的經濟﹐以及好的社會保障、社會團結﹐都獲得成功。英國是其中之一﹐還有荷蘭、丹麥﹐芬蘭、以及改變了福利制度的瑞典。這些是歐洲的成功範例。

我們需要以主動積極的福利制度﹐來取代消極的福利制度。與其保護人們免於風險﹐不如鼓勵他們去承擔風險。一個國家沒有創業精神的文化﹐就沒辦法在現代世界生存。創業精神的文化﹐不能只存在於高科技產業﹐也必須存在於勞動力當中。

我們不希望勞工只是說﹐我只會做這個﹐不會做別的事情;我們希望勞工說﹐到處都有機會﹐我想做點不一樣的工作﹐我很樂於重新接受訓練。在人生的某個階段﹐我很樂意找新工作﹐甚至於轉換行業﹐將之當作一個豐富的學習經驗。

除非有積極的福利政策﹐否則就無法培養良好的勞動力﹐也無法培養像我稍早所提到的那種胸懷四海的公民。

公共服務的改革

第五點是必須改革公共服務。

公共服務的改革是中間偏左政府最重要的課題之一。公共服務包括衛生、教育、交通、電力等﹐過去在多數國家主要由國家提供﹐然後經歷了民營化的階段。許多國家都進行部份或全面的民營化﹐將公共服務轉變成私有企業。

但我們發現這兩種形態都有其限制。如果國家管得太多﹐會拖累經濟。因為政府官員不擅長按照市場規律做事。歐盟有個大型研究比較政府承辦案﹐跟私人企業的承 包案。結果顯示﹐政府承辦的案子﹐總體成本比私人企業類似的案子高出55%。理由很簡單﹐政府官員沒有私人企業的市場紀律。即使沒做好﹐也不會丟掉工作。 促使國營事業民營化的這些問題依然存在。

不過我們發現﹐民營化也有它的問題﹐並不像新自由派過去所想的那樣是問題的解答。用民營化來代替國家管控﹐不見得就可以讓公共服務變得有效率。因此許多歐 洲國家﹐英國是其中的倡導者﹐開始嘗試以公部門與私人企業合作來提供公共服務。公部門與私人企業的合作受到很多批評﹐特別是來自傳統左派的批評。但是這種 合作往往可以是非常有效的提供公共服務的方式。事實證明﹐如果安排得宜﹐雙方可以互相學習;私人企業可以透過跟公部門的互動中﹐表現出社會責任;政府官員 也可以學到更好的效率。所以在許多領域裡﹐可以不再是公部門跟私人企業的二分法﹐而是兩者的結合。在這過程中﹐也可以看到兩者的轉型。所有國家的公共服務 ﹐都應該實驗這樣的夥伴關係。這種夥伴關係將會是未來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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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回到全球化的主題。第三條路政治相信全球化是事實的存在。游院長英譯講稿說:「所謂的全球化」。好像暗示全球化只是一個名詞﹐而非事實。但全球化的的 確確是個事實。經濟全球化的程度已經被學界的研究證實遠遠超過過去20年的發展﹐這是無庸置疑的。因此不能再把全球化當作遠在天邊的外在事務﹐採取不得不 回應的態度;我們必須尋找積極回應的方式﹐認真看待全球化﹐管理全球化﹐將之當作與我們切身有關的事情來管理。

全球化之所以會引發許多紛爭﹐正因為它影響到21世紀的走向。它是一場21世紀應該怎麼走的鬥爭……

………………

昨天有人問到﹐加入WTO對台灣的意義是什麼?加入WTO不只是經濟的改變﹐不只是產業競爭力﹐也不只是政府應該進行的改革﹐它還包含更多的意義。WTO 是進入更大世界的入口﹐幫助我們進入世界主義的社群﹐是一種真正的解放力量﹐把它看成單純的經濟現象是一大錯誤。

綜合以上分析﹐我相信最關鍵的是﹐要有一個好的中間偏左政府﹐才可以達成這些願望。因為如果由市場機制主導一切﹐這個社會不會快樂;如果由國家來支配社會 ﹐人民最終會起來反抗。我們需要一種新的整合﹐將賢能政府、有競爭力的經濟、以及積極活力進步的公民社會結合起來。這是台灣﹐也是其他國家應走之路。

謝謝各位。

( 本文根據公視馮賢賢、廖錦桂由錄影帶翻譯的文字稿; 由劉進興改寫成文章形式 )

馬上就要「擴大內需對抗通膨」?

by Ashinakhan 2008/04/08

頃聞馬大總統不顧選後眾多財經學者對大量財政支出可能造成通膨雪上加霜的警告,依然志得意滿,好整以暇地對媒體公開宣稱:「“愛台十二建設”近四兆預算都已分配好」,頓時讓我回想起3/9第二場辯論會時他那番讓我怎麼想都睡不著的論調:「當油價上漲,美國次級房貸因素影響下,解決方案就是更應該擴大內需。」。當南韓李明博總統上任後盱衡國內外物價嚴峻情勢,不惜冒著聲望大跌的政治風險,毅然認錯改弦易轍宣布放棄原來的「747」口號,改以打擊通膨為施政首要目標的同時,馬大總統仍然執著於他大花人民血汗錢的計畫,感覺上真像二十多年前陶大偉和孫越為某部笑鬧片唱的配樂:「我吃得舒服,喝得暢快,那帳單你去買!」

很多不要臉面的御用學者總是喜歡用層次摞疊的專業術語,把一件很簡單的事扭曲成一件你看都看不懂的高深學問,然後用他們重得壓死人的頭銜告訴你:「這件事依我的專業判斷是」 讓二低一高的愚民們在為他們的頭銜山呼萬歲的同時,讓「專家」們專權決定愚民們的生死,把自己和集團的利益塞在「專業判斷」中強渡關山。「擴大內需對抗通 膨」這樣的話聽起來好像很崇高很有道理,但有多少人真的知道這句話在說些什麼?如果我們很簡單的用人話重新講一次,就是說:「物價越漲,我的解決方式就是 叫政府花越多錢去和人民搶著買東西。」我想,要了解這句話的意思,只需要國中程度就可以了。敢問市場上有越來越多的錢搶著買越來越少的東西,東西會跌價嗎,通膨會消散嗎?這 不過是我們在生活中每天碰到,一個最不需要複雜思考就可以了解的問題而已。當然,這個國家有七百多萬人相信「擴大內需」這樣的答案,我不敢自認我比這些勝 利者聰明,我只能趁這個國家還有言論自由的時候再為自己的管窺之見發點聲音,至少在噩運降臨時,我可以自我安慰說:「我盡力了」而已。

今年2/21華爾街日報的頭版掛著一個驚悚的標題:「Fears of Stagflation Return as Price Increases Gain Pace」。什麼是Stagflation停滯性通膨?當然,去估狗一下或是去拜一下維基大神都會給你一些答案,不過我不太確定那些答案對各位來說有什麼意義。對於1975年 以後出生的朋友,我的建議是請你們去問一下你們的父母長輩,在經國先生的德政下,他們年輕時在台北車站前排隊等人家引頭路,好不容易引到一份頭路能賺一份 微薄的薪資後,回家郤發現衛生紙和醬油的價錢每天都不一樣,不知道明天怎麼過下去的感覺如何。對每個國家的主政者而言,在過去就業不振,經濟不景氣時,就 採取寬鬆的貨幣政策和積極的財政政策來刺激景氣,增加就業;經濟過熱,物價高漲時,就適時踩踩煞車給大家澆冷水,緩和一下通膨的疑慮。失業和通膨就好像蹺 蹺板一樣一高一低很好掌控,那是經濟學家的good old days。但進入1970年以後地緣政治的問題(主要是中東局勢)郤造成了油價高漲,傷害了全球主要經濟體的生產力(所謂的Supply shock供給面震撼),使得失業率和物價同創新高(見圖1970-1985部分,來源是Wall Street Journal),主政者要擴張也不是,要收縮也不是,弄成軟硬都難著力兩面不討好的局面。這就是所謂的「停滯性通膨」。

現在台灣是否有面臨停滯性通膨的局面?我知道過去八年沒有,民進黨主政的八年消費者物價的複合年增率不過是1%左右(請參閱拙作經國先生,我們懷念您──物價篇),低於任何國民黨執政的時期,其中還有兩三年是負數,過去八年的buzz word是「通貨緊縮」,不是「通貨膨脹」。失業率雖然不是很漂亮,但由20018月最高的5.35%以來,一直是下降的局面,到20082月已經到3.8%,與最近主計處和許多經濟學家實證分析台灣自然失業率率3-3.5%的水準相去不遠,已經接近是一個充份就業的經濟體。因在民進黨之前當政八年的狀況下,提振內需或許他們該做而沒做到的一件事(有沒有人有興趣知道五年五千億的“新十大建設”有多少預算是被立法院活生生掐死的?),但更重要的郤是經濟結構的轉化和生產力的提升。過去八年的通縮,其實是Thomas Friedman那本「The World is Flat」描述的Leveled playground效 應,是過去十幾年越來越多「物美價廉」的中國人和印度人出來和大家搶工作的結果,台灣因為沒有快速的提升自己,造成低技術勞工被大量替代,又不能適應新興 的產業型態而造成結構性失業。在各項經濟資源供應充足,物價控制在合理範圍時,這樣子的失業容或可以透過大規模的基礎建設部分吸收,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 真正的長久之計仍然是強化台灣人力資源的永續教育和經營,並優化軟硬體的基礎建設以圖加強生產力,讓台灣早日擺脫中印的糾纏才是正辦。

當然,民進黨當年該做,而受到國會鉗制未竟全功的事情,現在馬上了是否就可以東施效顰照做不誤呢?馬英九在競選時猛批民進黨政府投資不足,這一點我同意,民進黨政府實在是花太少錢了,中央加上地方政府總預算八年來一直維持在2.2兆元,幾乎沒有增加,政府投資對經濟成長的貢獻為負,在通貨緊縮失業上升的年代本來就是不適當的做法。但民進黨做錯的事,並不是國民黨上台後反轉過來就對了2008年 馬蕭上台所面對的,是一個民進黨已經辛苦八年把失業率好不容易努力到幾近完全就業水準,生產力已經不能在量上面想太多辦法,而是必須在質上面提升的狀況, 然而同時生產力又受限於國際原物料短缺漲價,全球通膨勢如出柙猛虎難以壓制的局面。在這個關鍵的轉折點上,馬蕭的經濟團隊仍然就著七八年前的診斷書在開今 天的藥單,在大通膨年代開大凱因斯政策的藥方,這如同給出血的病人開抗凝血劑,給發燒的病人吃熱補藥一樣的荒謬。馬蕭要解決的,到底是2008年的問題,還是2002年的問題?

如果我們用教科書的觀點來看「擴大內需」的政策,也許可以更幫助各位看出這件事到底錯在哪裡。下圖是一個基本的總合需求供給模型(AD/AS model),橫軸是國民產出(Y),大概當做是GDP的水準,或者是經濟景氣的程度應該會比較容易了解。越右邊產出和就業越高,越左邊則越低;縱軸是物價水準(P),往上走是通膨,往下走是通縮。總合供給(AS)是由各個生產要素決定,產出(Y)=f(資本K, 勞動L, 技術, 原物料等等etc…),投入多少生產要素就能生產多少產值;總合需求(AD)等於消費(C)+投資(I)+政府支出(G)+淨出口(X-M)的總合,代表我們生產出來的產值花到哪裡去了。需求面(AD)和供給面(AS)則共同決定了均衡的產出和物價。

馬蕭的擴大內需政策比較像上面這張圖所示,他們認為國內的生產要素沒有達到完全就業的程度,只要拉高需求自然會有生產力跑出來填補,產值自然提高,馬上經濟自然變好(y0->y1),即使付出一點通膨的代價也無所謂(p0->p1)。這種感覺就好像是1960-1970年代出外人群集的台北大橋下,只要有人吆喝就會有一堆臨時工搶著要工作一樣(奇怪,那時官方失業率數字為什麼會那麼低?),要多少有多少。台灣真的有這麼多未充份利用的生產要素嗎?

台 灣島內除了勞動力以外,其實沒有任何其他可恃的資源,即使過去五十年所累積的資本在今天國際金融發達的環境之下,早就成為來去自如的游資。因而我可以大膽 的斷言,台灣的生產力幾乎完全決定於台灣的勞動力在質和量上面是否可以被良好地、充份地發展和運用。然而我前面說過,台灣的失業率低,勞動力在量上面已經 到了幾近被充份利用的地步了,缺工率一直都在3%以上,技術工甚至缺到32%!唯一的可能性是把非勞動力重新帶入經濟體系,然而勞動參與率永遠和社會結構、文化民情、福利政策和支持有關係(例如托育制度和婦女勞參率的關係),這絕對不是馬上亂花錢大建設可以解決的。

既然台灣的生產力無法靠勞動力數量的提升而改進,那麼為了要滿足馬上擴大內需,供給缺口的解決之道只有靠提升勞動力素質,或者進口勞工兩個方式了。提升勞動力素質必須配合國內產業的升級和結構的優化,這個絕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方式,但過程緩慢不容易見功。根據IMD發表的2005World Competitiveness Yearbook(對不起,沒錢買新版),台灣勞動生產力以PPP計算每工時為25.19美元,雖然高於韓中,但差距先進經濟體,如美國的44.9美元和日本的32.38美元還是有一段差距(來源), 這個差距就是素質的差距。真正要提升生產力應該從提高勞動附加價值這裡著手。我們看到民進黨政府的新十大建設中,有卓越大學計畫、有M台灣計畫,有藝術和 流行音樂中心等等,都是著眼於協助產業結構從高投入高消耗的代工經濟轉型為高創意高價值的新經濟,是從生產力著手的經濟計畫(當然,其中還是有像第三波公 路網這種建設令我不以為然的東西)。不過總體來說,提升勞動生產力來配合擴大的需求應該不是馬蕭八年內可以辦到的事。

如果增加勞動人口或提升勞動生產力都不是呼叱可辦的事,那麼要因應大量的建設(光交通網就要花1.4兆), 進口勞動力就是唯一可行的解決方式。這個就是大家一直疑懼的「一中市場,陸勞入台」的問題。當然馬政府為了因應建設所需,也可以擴大引入泰國印尼等等地方 的勞工,不過我相信這幾國勞工經過多年的輸出,以及本國經濟的成長,出口的數量應該漸有限,價格也日漸昂貴。所以萬一12大建設上馬以後,在這八年中引入陸勞的呼聲應該會不斷此起彼落。輸入外國勞工來支撐經濟建設當然會對提高經濟產值有直接的幫助,但這樣的經濟成長是否能造福我國人民就有很大的問號了。

在我看來,在勞動力有限,技術沒有重大進步,國際原物料供給不足的情況下,台灣的生產力其實沒有太多增加的彈性,真正的總合供給曲線應該是像上圖這樣幾近垂直的(當然,貨幣學派的教科書告訴我們是真正垂直,但我認為也不是100%適用),大搞對生產力沒有實質幫助的財政支出,徒然只是造成政府與民間搶奪有限的生產資源,弄到最後把各種資源價格搞得很貴(p0->p1),但郤沒有實際的生產效益(y0->y1)。當然,要把馬蕭十二大建設全批成對生產力沒有實質幫助的東西可能是厚誣他們了,他們也是提出了「智慧台灣」「產業創新走廊」這樣的願景。為什麼我說是願景而不說是計畫?因為我實在沒看到他們實際上打算辦到這些事。

在生產力沒有實質提振之下,大搞內需只會造成像美國1970年代以來那樣的雙赤字悲劇。我們把ADAS都放到下面去看:

AD: Y = C + I + G + X - M

AS: Y = f(K, L, …)

假設生產函數 Y = f(K, L)決定出來的產出是100, 支出面則是分配60到民間消費C20到投資I20到政府支出G,而淨出口X-M則正好平衡為0

AD: 100 = 60 + 20 + 20 + 0

AS: 100 = f(K, L, …)

如果政府決定增加10的支出來刺激景氣,然而AS郤沒有增加,那麼會發生什麼事呢?增加的政府支出要不然就要排擠消費(不太可能,人民總得穿衣吃飯,加稅在民主國家等於政治自殺),排擠投資(有可能),再不然就要擴大進口來因應。假設是擴大進口,結果就會變成

AD: 100 = 70 + 20 + 20 - 10

AS: 100 = f(K, L, …)

擴大支出如果不加稅,就是要擴大政府赤字;而擴大的進口又形成了貿易的赤字。我上面標紅色的兩個部分就是惡名昭彰的「雙赤字」來源。雙赤字困擾美國經濟幾十年,幸好美國還有「美元」這個神秘武器頂著,歐亞國家每年都要乖乖買些美國公債孝敬公婆,美國的經濟動能才得以維持至今。要是這問題發生在台灣,大家才知道什麼叫做「活不下去」

現 在問題不只是這樣,過去十年來由中國印度勞動力所造成的通貨緊縮,隨著這些國家經濟成長對資源帶來的餓渴,已經開始讓全球能源原物料嚴重供應不足,反過來 造成越演越烈的全球大通膨。這個問題並不像以阿衝突、兩伊戰爭等等地緣政治問題,中東國家集體示威所造成的假性石油危機那麼好解決。現在是能源真的不夠 用,原物料真的不夠用,連食物都不夠大家吃,而不是像以前只不過有人在耍小性子ㄙㄞ ㄋㄞ而已。如果這一波真正的「供給震撼」持續發威,我們不可能呆呆地預期在國際能源原物料緊張下,竟然還有可能保持原來的生產力。供給震撼下的生產力下降,本來就會產生物價上漲經濟倒退的情形,就如同圖中原來的均衡移到eshock那一點一樣,這就是我前面說過的「停滯性通膨」。

在這個狀況下,政府不管使出什麼大型的財政政策,都只是會讓通膨越演越烈,就像圖中把均衡從eshock移到ema一樣,經濟產出沒有改善多少,倒是讓通膨直接衝到p2的水準,讓全國人民重溫一次「搶油!搶米!搶衛生紙!」的美好往日。放眼國際,在這一波「供給震撼」兵臨城下之際,敢問除了身陷次貸風暴還沒脫身的美國以外,有哪個國家敢用寬鬆貨幣政策和擴張性的財政支出來因應?台灣在面臨國際大通膨之際,已經不得不開始升息因應,而台幣也心不甘情不願地升到30元大關了。如果通膨更加嚴重,我相信央行最後只好撤守台幣專心打擊通膨,屆時重貼現率要升破5%,台幣要升到25也不是不可能,這下出口產業將會面臨什麼樣的打擊?請大家回憶一下,台灣產業開始大量外移,經濟成長開始減緩就是在1990年新台幣升到26以後。一個出口不振的台灣,有什麼本錢達到馬蕭高唱的「633」幻夢?沒有6%的經濟成長率支撐,政府在不加稅的前提下,要怎麼增加財政收入支應四兆的龐大建設?大發公債嗎?那利率慘了,民間投資也慘了,經濟成長也慘了。如果不想排擠民間投資,就是要借外債,台灣從此就結束了零外債的日子,以後的國際收支好看不起來,經濟動能一樣會慘不忍睹。

如果央行不打擊通膨呢?那狀況更慘。大家要知道高度通膨是什麼?高度通膨是資產階級對受薪階級的公然搶劫!就 算大家不知道許多經濟學者對通膨與所得分配實證研究結果,多半都證實高度通膨會惡化所得分配;大家自己切身的生活經驗應該都知道,在所有東西都調漲的過 程,薪水永遠是最後才漲的,通膨永遠是大商人賺、地主賺、人民苦。現在台北市中古屋的房價已經拉到一坪40-60萬的水準,一間30坪的破公寓要價12001800萬元,如果以租金報酬率3.5%來計算,一年要花4263萬租房子(這應該也相當於房貸寬限期的繳息金額)。請問台北市每個家庭一年的可支配所得是多少?答案是130萬元。房價拉上去了,誰得利誰倒霉?六月一日汽油水電要調漲20-30%了, 所有商品一定會跟著拉上去,又是誰得利誰倒霉?在這個節骨眼上,政府又要大動土木,要拿人民血汗錢拼命去市場和人民搶貴得要死的鋼筋水泥砂石,又要耗費大 量汽油水電,還要在各地大搞「都市更新」,一定要把本來沸鍋似的通貨膨漲再添油加柴,地價會漲,物價會漲,很有可能股價也會漲一下,就是薪水不可能跟著 漲,有資產的每個吃得油滋滋笑呵呵,這群人是打算把我們這群人民油煎還是火烤吃了?

現 在馬蕭上了,算你們好運,哪嘸我們也不能怎麼樣。但小民我在這裡能不能跪求一下各位服朱衣紫,意氣風發的達官顯貴們,人民生活本來就不容易,現在國際通膨 來勢兇猛,你們在野喊了八年的「活不下去」,一朝上台後郤讓這個虛幻的惡夢成真了。就算朝廷裡與民共苦,節衣縮食維持過去八年的開銷,還是沒辦法完全抵銷 通膨惡浪的影響,更何況今天在你們籠子裡的是一隻放出來就要大吃四兆(真的不是八兆嗎?)預算的惡龍?今天不只是我們這些在你們眼中「二低一高」的五百多 萬選民在受苦,歡天喜地投你們一票的七百多萬朋友們其中絕大部分也都是對高度通膨毫無抵抗能力的升斗小民。請你們看看李明博鼓起勇氣,不畏個人聲望受損所 做的大轉變。當你花時間在慈湖頭寮眼眶含淚追思你以前的老闆時,是不是也多多少少花一絲絲時間想想未來四年非得信賴你施政的兩千三百萬國民?我只是個小國 民,我想過安穩舒適的生活,我也希望馬總統能好好地施政,給大家好日子過。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兩年後的此時,台北街頭被重起的「討生活」紅潮霸佔,大家高喊 「馬英九下台!」「國民黨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