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2日 星期四

「九二共識」不過是句髒話


陳為廷 2014/06/12
 

陳為廷

【憲法小常識】


馬英九說:「要在中華民國憲法架構下,由台灣兩千三百萬人民共同決定台灣的未來。」

聽起來強硬,但強調「中華民國憲法架構」,實則暗留伏筆,設下與中共眉來眼去的曖昧空間。

先來看一下1991年,首次修憲時,《憲法增修條文》明訂:「為因應國家統一前之需要,‧‧‧增修本憲法條文」;在增修條文第十一條,則訂:「自由地區與大陸地區間人民權利義務關係及其他事務之處理,得以法律為特別之規定。」

隔年,再訂《臺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明訂:「國家統一前,為確保臺灣地區安全與民眾福祉,規範臺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之往來」。

簡言之,現行的《憲法》架構,說明了兩件事:

一、這樣的《憲法》設計,是為「國家統一前」所需。

二、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台灣」在《憲法》中,不過是個相對於「大陸地區」的「地區」。這也是為何馬英九總在強調,我們是「一個中國,兩個地區」。換言之,台灣不是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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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一國兩區」的設計,也正是馬英九近幾年最愛談的「九二共識」的基礎。

「九二共識」的內涵,就是兩岸「互不承認主權,互不否認治權」,各自堅持自己代表「中國」,得以各自表述。(但,當然,「各自表述」也只有馬英九在談,中共根本只提「一個中國」,不談各自表述。)

翻成白話,依據《憲法》,我們到今天還在宣稱自己代表「中國」,而且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權。中華民國只是「不否認」中共治理「大陸地區」的事實。

聽起來很荒謬吧?

但現實的確如此。每次選舉,「九二共識」還被拿出來,被當作什麼神奇的發明、很多人覺得是個好棒棒的東西。

但事實上,「九二共識」不過是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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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來,看看國台辦范麗青的發言:「我還要強調,大陸和台灣儘管尚未統一,但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沒有分裂,兩岸同屬一個中國的事實從未改變,兩岸不是國與國關係。」

聽起來很熟悉。說實在話,光看這點,還真符合中華民國《憲法》、和「九二共識」的主張。

但,國台辦「台灣前途應由全中國人民共同決定」的主張,當然就不為我國憲法所肯認。依據《憲法》,「自由地區」的台灣人民,擁有直選總統、立委等權力,以行使主權。再怎麼樣,也沒有「大陸地區人民」來替台灣決定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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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問題來了,馬英九強調的「中華民國憲法架構」,固然保障了台灣人民行使主權的權利;但與此同時,也留下了「國家統一前」的「一國兩區」伏筆。

在回應范麗青的同時,馬英九更該向台灣人民交代:「為何堅持『一國兩區』?這種不合時宜的《憲法》架構,該不該修改?」

對我來說,雖然迫於國際壓力,我們委屈地接受這樣的架構已久。但只要取得充分共識,「一國兩區」的《憲法》架構,當然必須修改。

因為這樣不清不楚的國家定位,既給了中共對台灣上下其手的空間,也阻礙了我們的國際參與。

這是我們一概主張的「公民憲政會議」中,不可迴避的討論議題。

當然,更是馬英九不可迴避的問題。

這樣「片面改變現狀」的主張,或許又將面對許多「破壞台海穩定」的批評,不僅中共不能接受,2012年大選時,派說客來力挺「九二共識」的美國老大哥,也不會接受。

但,所有的台灣人民應該共同思考:如果中共、美國口中的「維持穩定」,竟然要以剝奪台灣人民的民主、與自決權作為代價,讓我們天天面對各種恫嚇威脅,那麼,這又算是哪門子的「穩定」呢?

 

〔 資料來源: 陳為廷Facebook | 引用網址/留言討論 〕

破碎的不是風景


周偉航 2014/06/11

經濟學家馬凱日前在聯合報上發表一篇《美麗的風景破碎了?》(連結)談品德教育的問題。我看到網路上有不少吐槽他的說法,有人認為經濟學家有什麼資格對倫理學說三道四。雖然我要批判他這篇文章,但也要提醒的是,第一個近代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其實就是倫理學教授,所以經濟學是和倫理學有點關係的。

不過馬凱的這篇文章並不是什麼經濟學,嚴格來說只是一種描述倫理學的觀察,而且錯誤百出。

先談談基本上還算正確的論述。他引用來自陸客的「俗諺」:「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有慈悲、熱情,善良等特質,並且認為這些特質來自宗教等傳統文化。這倒沒啥錯誤,相對其他民族,至少相對一大部份的大陸仔,台灣人的普遍人格特質的確在這些方面有點優勢,這優勢也八成來自於各種文化傳統。

接下來他就跳tone了。他先提到318以來,年輕人亂罵亂講話,甚至「一連串年輕人泯滅人性的殺人事件」(一連串?),還有達官貴人學界「賄亂」之事一堆,媒體品質低下,所以「這又是品格教育偏差的結果。」

這當然是很爛的推論,我先將之定名為「爛推論一」,等下再回來分析。

他接著又提到現在倫理書很多,品德教育課程也多,但讀越多的越壞。他認為問題在於:1.去中國化,大家不讀經典啦!2.學外來文化沒學到好的只學到壞的。3.禮義廉恥大家只是講講,不知道那是啥。所以要從日常生活改善,怎麼做呢?就是找五十種中西最好又明確的品格規範,一週練一個,應該就能有所成就啦。

我將上面這段定名為「爛推論二」。下面就來談談我的看法。

首先先來看「爛推論一」,我想馬凱是個知名經濟學家,應該不至於邏輯能力不好,但這篇文章卻充滿基本邏輯錯誤。「有任何一點社會科學常識的人」應該都會知道,「青少年犯罪率」和「官員貪賄程度」,是不能用個人「感覺」來決定的。雖然我沒看到數據,因為數據應該還沒做出來,但我從過去的數據推論,今年度第二季三十歲以下犯罪率,應該不會比第一季高多少。官員貪污呢?我想這個數據更不會有突發的變動,因為這些都是結構性問題。

馬凱憑自己的感覺,感覺318以後學生開始亂罵人啦(所以去年陳為廷不禮貌事件其實還蠻禮貌的??),感覺發生「一連串」殺人事件啦!都是「感覺」。我稱這種邏輯謬誤為「阿伯感覺謬誤」,這種謬誤是「感覺現在社會變得好亂喔!好可怕!這一定是......」但其實社會根本就差沒多少。如果你要講社會確實發生變化,那經濟學家,請你拿出數據,不要用你阿伯的直覺。我家附近的公園阿伯也直覺趙藤雄三天內就會放出來,但趙老頭現在好像還在裡面。

所以「爛推論一」並沒有告訴我們什麼。台灣社會在318之後確實發生一些變化,但從量化的角度看,還沒有足夠的數據,質性角度呢?我不「覺得」(你「覺得」,我也要「覺得」)社會學家會提出什麼負面的看法,他們都罷課跑去現場,怎麼會給負評咧。

鄭捷事件的真正成因也還不明,硬說這和「一連串」(?)的殺人有共同成因,和網路推文說也要去砍人的白目是共同成因,根本就是邏輯天才。這種天才邏輯大概也會證成「馬凱和馬英九因為都姓馬,所以他們應該是兄弟。」這種天才結論。

再來看看「爛推論二」。「爛推論二」有三個歸因,都是要證成台灣現在品格敗壞。我們就假設台灣人品格真的敗壞好了。那這三個歸因成立嗎?

先看到「歸因1」,台灣人去中國化不讀古書。台灣慢慢不讀經典,不是去中國化造成的,是因為教改,在課本垃圾減量的過程中所造成。而且讀古代經典,不見得就會內化成道德動力,朱熹就是個例子。

至於「歸因2」,台灣人學外國沒學到好只學到壞。那外國的什麼是好?好在哪?外國的壞又是什麼?外國人會尊重成年人的完整道德人格權,不會隨意指「年輕人不懂」,這個要學嗎?國外沒有孝順喔,因為認為父母也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這要學嗎?

至於「歸因3」,一般人不懂禮義廉恥是啥。這點基本上沒錯,不過博學的人就知道禮義廉恥是啥嗎?這我就真的要XD一下了。博學的人應該是「更不清楚」禮義廉恥是啥,因為他會發現事情不是笨人想的那麼簡單,他知道的,就是「自己其實也不太清楚答案」這件事。

至於馬凱的品格教育方法,老實說,我看了是噗嗤一笑。這不就是小學的每週德目嗎?寫在黑板上邊邊的那種。有用嗎?怎麼做?這週是「孝順父母」,怎麼做?回家幫父母搥搥背?下週是「效忠國家」,怎麼做?跳忠字舞嗎?去總統府前大喊中華民國萬歲?

知道怎麼做的話,人家早做了,會等你講喔!

接下來我要談我個人的看法。馬凱全文的謬誤在於他認為台灣道德現況變差,憑的只是他的感覺,然後硬去生了理由,又硬找了個解決方案。如果我認為台灣道德現況並沒有變差,反而是變好呢?

你可以「感覺」,阿我就不行「感覺」嗎?我就來談我的「感覺」。

我過去上課常抱怨現在的學生都是嘴砲,我們當年讀大學吃飯到一半還會有同學跳上桌演講,講完就帶一票人出去大幹一場。結果318之後,我的學生真的跑出去了,而且做事情的效率、成果都比我們當年好,我看到他們的表現,反而覺得當年的我們有夠丟臉,嘴炮又辦事不牢。所以這樣是變差還是變好?

在過去的時代,社會之亂、貪污之惡難以被公知,因為媒體被控制,司法受到影響。現在媒體競爭激烈,不受控制,所以你可以看到社會的亂、貪污之惡。

我只要你思考一個問題:三十年前,蔣家的鷹犬把你狠捅、強暴,你覺得有辦法讓社會公知,獲得司法正義審判嗎?

現在?現在馬英九的鷹犬還沒怎樣,只要站出來說兩三個字就會被幹爆了,如果真做了什麼亂捅亂姦的事,我看又要圍城水車大戰了。這樣很不好?還是相對三十年前要好?

你當然可以「感覺」過去比較好,但我的「感覺」是現在比較好。

年輕人變好了,開始關心國家,會做事情,他們的眼神變得踏實有力,知道改造社會必須自己動手。他們放下個人的賺錢大計,為公共事務傷神,我認為這才是真正品格良善者應為之事。那老人呢?

自認品格比年輕人好的老人呢?你們在「控制」社會的漫長時光裡,又做了什麼品格良善者應為之事?過去權貴搞一堆狗屁事的時代,你們在幹嘛?或者你們就是「權貴」?

你們會「覺得」現在社會亂,「怕怕」,是因為年輕人已經發現,要改造社會,「必須動到老人」。

到底什麼是品格教育?

真正的品格教育是發生在社會實踐活動之中,我們藉此追求卓越,探尋生命的幸福定義。要親自經歷過這些社會實踐活動,才會知道那是什麼,別以為年紀大了,就可以當至聖先師;我看過太多的「至聖先師」,他們滿口道德,其實只是想阻止年輕人尋找自己的幸福而已。

破碎的才不是風景,破碎的是那些「過太爽」的人心吧。

 

輔大事件的啟示

 
 
敏洪奎 2014/06/12


前些時日我行經台北市某校適逢學校教學,只見大批男女學生從校門魚貫而出,另有一名身著軍裝教官一手叉腰挺立門外,面帶秋霜,兩眼不斷掃描過往學生,那副架式,不像師長呵護子弟離校。若比喻為集中營警衛押解人犯是太過分,但至少也很像訓練中心教育班長之督導新兵。

我當時看到這一場景頗有感慨。軍訓教官制度,約莫是我考入高中時的產物,如今悠悠半世紀早已逝去,台灣已解嚴多年,政權也兩經輪替,今天的青年學生卻仍生活在「軍營」陰影下。

記得當年「軍事管理」開始入侵校園,奇異現象很不少。上下課鈴聲被軍號聲取代,學生進入教員休息室,要在門外高喊一聲「報告」,穿粗厚軍訓制服、戴軍帽更不必說。軍訓教官也即此入據校園,搖身化為訓育人員,從此和中等以上學校「長期左右」以迄於今。

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我所就讀高中附近,另有一所似是本土人士興辦的商工職校,學生除全套軍訓制服外,又加上一副皮綁腿,真不知逢到炎炎夏日,他們日子怎麼過,也不知如此修理學生的意義何在?

不少本土派學人都把戰後台灣的族群關係緊張,歸因於現代化和前現代社會的文化衝突。話是大致正確,但卻忽略了一樁事實,是即外來者和本土的教育精神教育心態,至少在中學層次相當吻合,兩者一交會即水乳交融而呈兩惡相濟,終而衍生出種種牢不可破清規戒律,學生到如今受其害。

老蔣總統醉心於軍事管理,在中國本土時代即致力於文學校軍事化,退敗來台後更是絕對權力在握而放手大幹。偏巧台灣教育在日治時代也特重服從和整齊畫一,到了二次大戰時期更急遽軍事化、法西斯化。惡質種子投灑在適宜土壤,生出醜惡妖花也不足為奇,職校學生的皮綁腿,正是這一現象的現身說法。

於是,舉凡學生的髮型、女生衣裙長短、男生褲管寬窄,乃至細微到鞋襪顏色深淺,都是「考核品行」的依據,而執行者也即是負責「生活管理」的教官。這舉世所無的台灣校園獨特景觀,不知是台灣的光彩,抑是台灣的羞恥。

當年我就讀高中,即有一頭腦較靈活同學感慨說,即便在共產國家,也沒有軍人管理學生這種事,所以台灣應可稱「軍閥國家」。

確實,即使在對岸中國,雖有黨委書記之類人物監管學生言行,但除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出現「軍管」之外,也未見軍官化身為訓育人員管理學生。

可悲的是,近年來出現不少社會運動,針對種種不合理現象請願抗爭,但無論從事教育人士或一般家長,都未見對「教官退出校園」這一訴求大力推動施壓,又彷彿承認教官制度本是教育常態。國人頭腦反似不如六十年前一名中學生,不知可恥為可恥。

也有謂教官之存在,對維護校園安寧學生安全有重大貢獻,不可輕言取消云云。這種說法,一句話即可駁倒,是即在歐美日本等無教官國家,其校園安寧學生安全也不比台灣差。

各行各業均有其職業特性。軍人的特性即是「我下命令,你服從」和「你下命令,我服從」,少有勸說、曉諭、溝通習性,所以殊不適宜輔導學生。日前輔仁大學發生一樁不大不小風波,即可作一明證。

事緣有三名學生不滿老蔣總統銅像未被移走,乃在像上貼以攻擊性標語,事被一尚姓教官撞見,雙方發生口角,教官即喝斥學生不要自以為了不起,又要招警察進入校園究辦,更自炫當過憲兵隊長和軍監典獄長云云。聽其語氣,分明是把學生置於對立面,視為搗蛋分子甚至敵對分子,或至少也有值星官或保防官心態。

該教官若有自視為訓育人員的認知,大可以平心靜氣開導學生,「你們反對蔣公銅像留在校園,也不是不可以。但不需要採取這種容易招致反感,也可能違反校規魯莽行動。你們為何不能好好提出訴求爭取認同?」但這顯然不是自詡曾擔任典獄長的尚教官能做到。他的火氣十足反應,可能更刺激學生,為政府製造出三位無可和解的反對者。

教官制度之存在,不僅扭曲了教育精神和校園風氣,也可能反而激化學生,成為異議分子的催化劑。所以,無論從任何角度考量,這舉世無雙的教官制度都該盡快進入歷史。輔大這場風波,恐即是良好的啟示。

本文最後,也願為該三位學生讀一段小故事。

蒙古共和國的赤色獨裁者喬巴山(或譯柴保三)當權時也曾破壞宗教,摧毀社會結構,大規模迫害屠殺人民。但蒙古擺脫共產統治,仍決定保留他的銅像,理由是他千錯萬錯,但仍能力抗蘇聯壓力堅持獨立國號,不肯讓國家成為所謂加盟共和國,所以仍值得國人原諒尊敬。

蒙古人民的決定,是否很有所謂古俠士風,也讓喬巴山感動於九泉之下?

 

〔 資料來源: 鯨魚網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