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2日 星期四

輔大事件的啟示

 
 
敏洪奎 2014/06/12


前些時日我行經台北市某校適逢學校教學,只見大批男女學生從校門魚貫而出,另有一名身著軍裝教官一手叉腰挺立門外,面帶秋霜,兩眼不斷掃描過往學生,那副架式,不像師長呵護子弟離校。若比喻為集中營警衛押解人犯是太過分,但至少也很像訓練中心教育班長之督導新兵。

我當時看到這一場景頗有感慨。軍訓教官制度,約莫是我考入高中時的產物,如今悠悠半世紀早已逝去,台灣已解嚴多年,政權也兩經輪替,今天的青年學生卻仍生活在「軍營」陰影下。

記得當年「軍事管理」開始入侵校園,奇異現象很不少。上下課鈴聲被軍號聲取代,學生進入教員休息室,要在門外高喊一聲「報告」,穿粗厚軍訓制服、戴軍帽更不必說。軍訓教官也即此入據校園,搖身化為訓育人員,從此和中等以上學校「長期左右」以迄於今。

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我所就讀高中附近,另有一所似是本土人士興辦的商工職校,學生除全套軍訓制服外,又加上一副皮綁腿,真不知逢到炎炎夏日,他們日子怎麼過,也不知如此修理學生的意義何在?

不少本土派學人都把戰後台灣的族群關係緊張,歸因於現代化和前現代社會的文化衝突。話是大致正確,但卻忽略了一樁事實,是即外來者和本土的教育精神教育心態,至少在中學層次相當吻合,兩者一交會即水乳交融而呈兩惡相濟,終而衍生出種種牢不可破清規戒律,學生到如今受其害。

老蔣總統醉心於軍事管理,在中國本土時代即致力於文學校軍事化,退敗來台後更是絕對權力在握而放手大幹。偏巧台灣教育在日治時代也特重服從和整齊畫一,到了二次大戰時期更急遽軍事化、法西斯化。惡質種子投灑在適宜土壤,生出醜惡妖花也不足為奇,職校學生的皮綁腿,正是這一現象的現身說法。

於是,舉凡學生的髮型、女生衣裙長短、男生褲管寬窄,乃至細微到鞋襪顏色深淺,都是「考核品行」的依據,而執行者也即是負責「生活管理」的教官。這舉世所無的台灣校園獨特景觀,不知是台灣的光彩,抑是台灣的羞恥。

當年我就讀高中,即有一頭腦較靈活同學感慨說,即便在共產國家,也沒有軍人管理學生這種事,所以台灣應可稱「軍閥國家」。

確實,即使在對岸中國,雖有黨委書記之類人物監管學生言行,但除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出現「軍管」之外,也未見軍官化身為訓育人員管理學生。

可悲的是,近年來出現不少社會運動,針對種種不合理現象請願抗爭,但無論從事教育人士或一般家長,都未見對「教官退出校園」這一訴求大力推動施壓,又彷彿承認教官制度本是教育常態。國人頭腦反似不如六十年前一名中學生,不知可恥為可恥。

也有謂教官之存在,對維護校園安寧學生安全有重大貢獻,不可輕言取消云云。這種說法,一句話即可駁倒,是即在歐美日本等無教官國家,其校園安寧學生安全也不比台灣差。

各行各業均有其職業特性。軍人的特性即是「我下命令,你服從」和「你下命令,我服從」,少有勸說、曉諭、溝通習性,所以殊不適宜輔導學生。日前輔仁大學發生一樁不大不小風波,即可作一明證。

事緣有三名學生不滿老蔣總統銅像未被移走,乃在像上貼以攻擊性標語,事被一尚姓教官撞見,雙方發生口角,教官即喝斥學生不要自以為了不起,又要招警察進入校園究辦,更自炫當過憲兵隊長和軍監典獄長云云。聽其語氣,分明是把學生置於對立面,視為搗蛋分子甚至敵對分子,或至少也有值星官或保防官心態。

該教官若有自視為訓育人員的認知,大可以平心靜氣開導學生,「你們反對蔣公銅像留在校園,也不是不可以。但不需要採取這種容易招致反感,也可能違反校規魯莽行動。你們為何不能好好提出訴求爭取認同?」但這顯然不是自詡曾擔任典獄長的尚教官能做到。他的火氣十足反應,可能更刺激學生,為政府製造出三位無可和解的反對者。

教官制度之存在,不僅扭曲了教育精神和校園風氣,也可能反而激化學生,成為異議分子的催化劑。所以,無論從任何角度考量,這舉世無雙的教官制度都該盡快進入歷史。輔大這場風波,恐即是良好的啟示。

本文最後,也願為該三位學生讀一段小故事。

蒙古共和國的赤色獨裁者喬巴山(或譯柴保三)當權時也曾破壞宗教,摧毀社會結構,大規模迫害屠殺人民。但蒙古擺脫共產統治,仍決定保留他的銅像,理由是他千錯萬錯,但仍能力抗蘇聯壓力堅持獨立國號,不肯讓國家成為所謂加盟共和國,所以仍值得國人原諒尊敬。

蒙古人民的決定,是否很有所謂古俠士風,也讓喬巴山感動於九泉之下?

 

〔 資料來源: 鯨魚網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