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30日 星期日

紀念蔣渭水(一)

by 老建中 2007/08/14

近年來連串的紀念蔣渭水,表現台灣先人、先賢事跡的出土,不但不再是冷門,反而成為熱門、搶手的領域。回顧歷史,當然不在歌功頌德,也不在緬懷過去光榮,而是嚴肅檢討的機會。先人的長處固然需要繼承、發揚,後人更要了解他們的短處、缺失。畢竟,在真理之前,我們都是侏儒;而站在巨人肩上的侏儒,才能夠眺遠,反之,無知則增加侏儒的重擔,導致目光更為短淺。

最近民進黨、國民黨的表現,顯示雙方都積極想根據己意,解釋這段歷史的傾向。

例如,民進黨主席游錫堃席表示,蔣渭水先生生前是一個可享榮華富貴的名醫,後來成為奉獻家產解放台灣人民的革命家,…,民進黨身為解嚴後的第一個本土政黨,無論是在住民自決或是照顧弱勢上,都承續了蔣渭水先生當初的精神。(見
http://www.dpp.org.tw/news/common/ProductDetail.asp?prd_id=11138)這段簡短論述,事實參雜想像與意願,而想為民進黨臉上貼金的作法,相當明顯。

馬英九除去賣力動情演出之外,更積極勾畫蔣渭水與國民黨(尤其是孫文)的關聯。(參見<同胞須團結,團結真有力----記蔣渭水與「台灣民眾黨」>一文,出於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3/new/jul/10/today-o3.htm)。

推銷「蔣渭水先生一向尊崇孫中山先生思想」,蔣渭水思慕中國的情懷,而且趁機拋出讓人認為尋根、本土的意向,其實是馬英九,以至國民黨,近年來突然尊崇蔣渭水的原因。

然而,國民黨所勾畫的蔣渭水與孫文關係,當然是刻意營造。例如,所謂蔣渭水曾經秘密加入同盟會云云。果真如此,國民黨早己提出佐證,或可供研究的資料。事實,顯然不是如此。

撇開國民黨一廂情願的說法,這位黃煌雄稱為最本土的歷史人物,確實曾經深受孫文影響。黃煌雄最近出版的<蔣渭水傳─臺灣的孫中山>,(原名 <台灣的先知先覺者>)。其中,黃自述:『研究蔣渭水的理念、情操和事蹟,越覺得蔣在台灣近代民族運動史上扮演的就是孫中山的角色。應為蔣渭水重新歷史定位,新版書名副標就命名為「台灣的孫中 山」,以向這位「熱血男兒」致敬。』

黃煌雄將蔣渭水定位為「台灣的孫中 山」,顯然認為是一種榮銜!目前台灣,如此作法,也顯然是多數人所能接受。

個人要崇拜那個特定歷史人物,當然是他的自由。而國民黨數十年教育,使得多數台灣人民很自然尊稱孫文為「國父」,也跟著國民黨的避諱,不稱「孫文」,而稱「孫中山」;對孫文的事跡,多半追隨國民黨教育與廣大黨的宣傳資訊,而同意他「歷史偉人」、「革命家」的地位。(筆者按,對於孫文的事跡,鄙人曾經做過一些簡短的評論,目的在於揭發國民黨的造神運動,而回復孫文的原始面貌。有必要時,當然會繼續努力。)

根據現有資料,蔣渭水確實有強烈的漢族意識,甚至中華民族認同;他也刻意模仿孫文。如此,除去反映當時歷史條件、環境限制,更表現個人因素,而嚴重影響他的政治視野與作為。

由於一些網站貼文(包括黃煌雄編撰的書籍)已經列舉蔣渭水模仿孫文的行為,此處不再重覆,而從其它角度著手。

蔣渭水顯然是很得幹部、群眾支持的人物,他是個無私的領袖,也是頗能吸引、感動聽眾的演講能手;然而,政治思想與論述,卻不是他的長處。

例如,「階級鬥爭與民族運動」(<台灣民報>157號: 1927年5月15日)一文中,蔣渭水在引用孫文與越飛聯合宣言後,如此說:

「中國的先知先覺者孫中山先生,積了四十年的經驗和研究,竟判斷共產組織不合中國今日之用,中國尚且不適用共產制度,何況於台灣呢?」

共產主義與制度,是否適用於當時台灣,是個相當嚴肅的問題。不同社會的政治、經濟、歷史以及種種狀況,使得先進社會制度、政治理想無法簡易抄襲或輸入;而且,當時台灣雖然是日本殖民地,然而整體而言,比較中國更為現代化。針對如此重大與深遠的問題,蔣渭水可以從基本理論的構思,執行上的考慮,內外情勢的利弊等等,從不同角度與對方討論、辯駁。相反地,他只是簡單地以「中國的先知先覺者」,「中國尚且不適用」云云的說詞。如此,似乎表示他對孫文的崇拜,已然蒙蔽了判斷力,而想依賴「先覺者」的大帽子壓制對方。

又如,在「共產主義向左去,三民主義向右來」(<台灣民報>160號; 1927年6月5日)一文中,蔣渭水對孫文的說法未加評論、批評,甚至並無任何申述、論敘。他在抄錄孫文一些含混不清的語句:『孫先生又說:「民生主義是共產之實行,共產主義是民生之理想,民生是將來之共產…」,其後引用兩位學者,包括杜威的「贊辭」:

『孫先生…讀盡古今中外政治哲理,發明三民主義。…。中國用了百年之後,一定成了世界最自由、最平等的國家。』

兩位學者發言出處不可考,這還只是小問題。而杜威的「贊辭」,想來會讓國民黨最忠貞的理性支持者臉紅!

個人誠然有言論自由。作為政治領袖的蔣渭水,卻盲目崇拜、跟隨孫文言論至此。如此濫情運用他的政治資產、地位與發言權利,不得不令人嘆息!然而,蔣渭水如此作為並不是孤立的現象,而只是冰山的一角。日據時代士紳的「祖國派」,二次戰後坦誠歡迎「國軍」的人們,都是不幸的明證。

紀念蔣渭水的意義之一,不是將他送上神壇,而在於訓練後人客觀能力、肚量、膽識,能夠認識先人的限制,不再重覆他們的錯誤,從而站在巨人的肩上,而有更深遠的視野。

我們有此擔當與能耐嗎?